【教學分享】60歲最年長的學生

我一直很想抽時間寫寫這位最年長的學生。

我遇到Carolyn 的時候，她58歲，英國人。我肯定這個英國女人第一眼並沒有很喜歡我，那時我25歲吧，也許她覺得我太年輕不可靠；而她那種很英國的高傲性格我也沒有很喜歡。她是有人介紹來學八級樂理的。在此之前，很趕急地考了五級樂理。就這樣在不太好的氣氛下我們開始了第一堂課。在回答她一些問題後，她說"No one have ever told me about this!"。然後，她決定繼續上課，和來學鋼琴。開始第二堂課時，我問她有沒有完成功課，她說"You are young but I saw an old soul in your eyes." ，就這樣我便和這個年紀比我媽媽年長的英國女士展開這段師生情誼。

Carolyn 是個很進取的人，她說希望60歲前可以考到八級，以後靠教琴維生。成人學生教過不少，但年齡差距不算大，教比自己年長這麼多的學生，在處理肌肉問題和心理障礙上都有很大的困難，特別是像Carolyn 自尊心强的學生。我不知道怎樣向她開口說不論是手指狀態和樂理知識方面都是不可能，我只回答很難，但如果你想的話，一試無妨吧。因為作為一個「老師」，我最討厭的是說不、說不可能。否定自己學生、否定一個人的可能性，是最可恨的，憑甚麼我們可以否定一個人的無限可能性？

一開始是閱譜的問題，有時她需要老花眼鏡、有時不需要，但許多時候她需要在彈奏中間作轉換。你不能說因為你老了，所以視力和反應會變慢是正常，我只說，練習多幾遍，當你熟悉了樂譜變會好起來了。我們每次都慢慢work on 那些音符、chord、pattern，加上不斷的樂理讀譜練習，和反覆提醒重覆的錯誤下，她的視譜能力大大提升而reaction time 也縮短多了，情況和那些懶惰但有點小聰明的中學生差不多。Carolyn 的進步是十分明顯，雖然微少，但每一堂都比上一堂好這是無庸置疑的，也是為甚麼一直想寫她的故事，因為每次下課，我都有像經歷了奇蹟般的神奇感和滿足感。

手指、手臂、肩背等肌肉控制也是一個大問題。在觀察每個成人學生的動作時，也令我自己獲益良多，因為需要觀察和分析問題是出自那一組肌肉。從來成人的所謂肌肉僵硬都不是一個問題，而是甚麼導致他們的肌肉鎖緊了，而大部分問題都是可以解決的。而藉著那些小孩見到都怕怕的沉悶而重覆的練習，Carolyn 許多「手指」問題都得已解決。當你看著她的手指靈動起來，那種感動是難以言喻。

就這樣，我們一起刻服了無數個困難，也老土地成為朋友。她說，我和那些教了十幾二十年的老師不一樣，因為他們已建立了自己一套既定的系統，但我會和她一起嘗試、尋找不同的方法，而且從不說不。聽到Carolyn 的讚美，我感到很窩心。亦讓我們看到，凡事皆有可能，只在於方法有沒有用對，也就是我們所說的"work smart"。

上面寫的只是methodology，但要完成這一切，Carolyn 的努力和堅持才是關鍵。她所付出的，並不是幾段文字便可以刻畫出來，但我們可以想像得到，而我尚未說在這中間她接受了小手術，還有練琴時被喜歡看電視的丈夫投訴。

我通常會直接指出學生一些客觀的問題，但自尊心強的Carolyn 總會告訴我，她在練習時可以做到、她這個星期沒有足夠練習或是肌肉出現了狀況等。有些人給予藉口是為了逃避問題，但Carolyn 的「藉口」是給自己繼續努力的理由，所以固執的我也不堅持，因為既然目標一致，而她也會接受我的練習建議，那麼這些都不重要了。

有一天，Carolyn 突然問我，為甚麼現在突飛猛進。我說，"You have paid so much effort !" 看看書上的日期，下星期便剛好一年了，她再問：「為甚麼是現在呢？努力了一年了，之前一直沒有起色，怎麼是現在呢？如果現在都見不到成效，我不知道我會怎樣。」（我忘了她的exact wordings 就自己譯成中文了）我對她說，我也無法解釋，就像有個三歲小女孩來學琴，第一個月她連我說甚麼也不知道，但三個月後突然好像甚麼都明白了，"Just keep trying, you never know when it'd come, especially ur improvement is so obvious in every single lesson."

很多人不相信，但真的，我見過太多了，由不可能變可能，就是在堅定的意志下發生。It is not miracle, it is grit, it is will power, it is faith. No one can help you but yourself. In education, we don't give up people unless they give themselves up. There is no miracle, we don't wait for miracle, we make it happen by ourselves.

P.S. 為甚麼是60歲呢，因為Carolyn 家中有事，離開了香港，所以我們的師生情誼就到此為至。